第一章：哪一个是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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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最美四月天。

一个魔幻的季节。

桃花、杏花、樱花、迎春、紫叶李、白玉兰，人行道上这些整个冬季都黑乎乎干巴巴的哑巴树木，一夜间在大街小巷争相怒放，用满树梦一样绚烂的花朵，讲出压抑了一个冬天的情绪。

世界瞬间被花香美色占领，让人不由得意醉神迷，不知身在何处。

市舞剧团门卫室简陋的水泥屋子，一直灰眉土眼的卧在那里，此时被一树盛开的樱花簇拥，瞬间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小房子，格外引人注目。

素有“白天鹅”美称的舞剧团首席女演员王冰冰经过树下，忍不住仰起头来和那些粉红色的花朵面对面久久凝视，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开出花来了。

她今天心情很好。剧团又要排练新舞剧，是曹禺的著作《日出》。她喜欢新的剧目，可以让她驻进一个崭新的形象里，体味别一种人生。

可她万万没有想到，就在这个春天，自己仿佛被满大街迷离梦幻的花树施了魔法，从此跌进了一个无比古怪的世界，置身一个诡异的噩梦，让年轻的她魂飞魄散，不知向谁呼救？

王冰冰美貌异常。她眼神纯真，表情诡异，翘鼻子大眼睛，一对明眸描绘得如云如烟，心形脸上的丰唇鲜艳欲滴，像一个大写的字母让人费尽猜想。她一贯的风格就像一个精心包装的五彩谜团，令人饶有兴趣又百思不解。

王冰冰用芭蕾舞演员特有的步态，挪挪移移地走到剧团排练厅的门口，女演员李小梅迎面走来。

李小梅在剧团的外号叫“青蛇”，她长相妖冶，眼神阴冷，脸上永远没有表情，让人感到她戴的是一个美丽的面具，面孔后面还藏有另一张幽怨的脸，随时会挣脱出来，吓你一跳。这次她和王冰冰竞争《日出》里的女主角陈白露，一见到她立即杀气腾腾，眼神里面好像要飞出刀子。王冰冰也毫不示弱，高傲地一昂头一扭脖子，不屑一顾地从她身边飘了过去。

李小梅却叫住她，用一种挑衅的声音说：“导演叫你去他办公室。”

王冰冰其实不喜欢陈白露这个角色，觉得她太软弱，与其当舞女苟且偷生，还不如质本洁来还洁去，像红楼梦里的女子一样，了断此生。但王冰冰的母亲当年就是在准备演陈白露时怀上了她，为了孩子她母亲忍痛暂时放弃了舞台，成为她终生的遗憾。王冰冰为了实现母亲的心愿，才对这个角色势在必得。

王冰冰来到二楼导演办公室，见白加一正坐在皮转椅上吸烟，看见王冰冰立即把椅子转到窗口的一面，用脊背对着她，冷冷地说：“这次的女主角是小梅，你准备演翠喜吧。”

王冰冰吃了一惊，忙问为什么？

“你不适合演陈白露，除非-----你能让我看到另一个你！”导演的话云山雾罩，让王冰冰一时摸不着头脑。后来王冰冰回忆起那天的情景，后悔自己的迟钝。其实那天导演本人和他办公室里的气氛，已经和往日大不相同。

王冰冰非常崇拜白加一，他时而伶牙俐齿潇洒风趣，豪放不羁；时而沉默不语，高深莫测，一副名士派头。在导戏时他常常眯起眼睛告诫女演员们：

“不要装饰你的衣服，要武装你的头脑。”

令王冰冰觉得他像脸上高度的近视眼镜一样深刻。

他喜欢哲学，经常对王冰冰灌输：

“人真正的生命，是精神的生命！”

让王冰冰觉得他有别于团里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演员，有更高雅别致的精神世界，让她望尘莫及。他也欣赏王冰冰，说她的天真清纯像一滴水，厌恶李小梅换男友像换衣服一样的新新人类作派，“白天鹅”的昵称就是他送给王冰冰的。

可这段时间他却像换了一个人，对王冰冰横加挑剔，反倒对李小梅青眼有加，让王冰冰格外困惑。

白加一突然站起来走近王冰冰，眼神暧昧怪异，像打量一幅画一样死死盯住她。王冰冰从未见过导演这副样子，吓得后退了几步，惊慌地说：“我、我、我哪有另一个我？”

“那你就不能演陈白露。她从一个诗人浪漫的爱情里跌出来，掉入社会的大染缸。从闺阁走进了交际圈，摇身一变成了红极一时的歌星舞女，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。她就是一个两面人，你有这些生活经历吗？”

王冰冰觉得导演的形象古怪起来，好像有一层黄雾裹住了他，让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。他的眉眼在雾中发生了变化，怎么看都不像她平日里熟悉的那个男人了。当他死死盯着王冰冰看的时候，她觉得他的眼睛背后还有一双眼睛，穿透了她，让她周身刮起了一阵冷冷的小风。

“演员是表现人物，并不是要成为那种人。演风尘女子并不一定就是风尘女子。”王冰冰的声音听起来软弱无力，好像被导演身边那层雾给打湿了。

“你是导演，还是我是导演？”导演的声音像钉子一样冷硬尖锐。这也不是他平常那种有磁性的嗓音，而是一种生硬的咬牙切齿的声音。“演员不是万能的，必须体验生活！这次女主角不光是在舞台上表现，还要去拉赞助。你也知道咱团的经济不景气，这个舞剧能不能排演，关键是能不能拉到资金。李小梅人脉广路子多，和市里的上层领导都有交际，这个你也做不到吧？”

王冰冰知道导演一向蔑视金钱，经常因为团长让演员去陪客户喝酒和他吵架，“我的演员是艺术家，不是交际花！”可今天他为什么一反常态，让主角去当交际花拉赞助呢？

“李小梅的骨子里就是陈白露，这就是她的天然优势。你想演也可以，但是你要变身、变性、变心，完全脱胎换骨。你肯为一个角色做出这样巨大的牺牲吗？”

此时，王冰冰的手机突然想起了短信的铃声，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来，一读之下大吃一惊。

“王冰冰，你有危险！那个白加一不是我，不要受他的诱惑！”落款居然是白加一。

王冰冰吓得手机差点掉到地上，这些话是什么意思？

白加一就在她的对面，那么，给她发短信的白加一又是谁？

可惜，王冰冰当时被导演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，她竟然忽略了这个怪异的短信，只是为他话里的玄机迷惑不已。

如果王冰冰当时细究短信的来源，也许她就不会像扑火的飞蛾一样，掉进导演的圈套，她身心分离的悲剧就能避免了。她后来的经历也证明，这是那些陷入噩梦的不幸灵人，提醒另一个灵人免遭厄运时，唯一能够启用的方法。

心神恍惚的王冰冰只是默念着“牺牲、牺牲、牺牲”这两个字，走出了导演办公室。

这一天，她练功时休息时，吃饭时走路时，都看见这两个字在她眼前飘荡。回到家里，她居然在妈妈的脸上也看到了这两个字。

那条救命的短信反倒被她遗忘了。

她不敢对妈妈说出实情，妈妈却一边帮她拿拖鞋，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当年自己准备演陈白露时的心得。

“一开始我不喜欢陈白露，觉得她太软弱了。女人就要像荷花一样，出淤泥而不染。导演给我说戏，告诉我那个时代的女性没有太多的选择，要活下去就得适应社会，那是个逼良为娼的时代，陈白露的堕落是一个悲剧，她心有不甘才会自杀。她的死是对污秽人生的控诉，也是对女性的一个警告：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波逐流，向生活低头的后果就是毁灭。”

妈妈的话让她对导演的险恶居心看得更明白了。逼良为娼，这四个字让她心惊肉跳。

王冰冰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憎恨的情绪，觉得导演是让蛇女李小梅腐蚀了。

李小梅最近常往导演办公室钻，手里拿着一些古本的书籍，有几次还带了一个跛脚的男子，听说是什么还俗道人，来给剧团这次开拍的《日出》做法术。

每当王冰冰看到那些电视剧的堂堂大导演，在开机前居然要请一些和尚道士来烧香拜佛做道场求平安，就觉得可笑。没想到一向高雅脱俗的导演白加一被小梅蛊惑，竟然也信奉起这一套，让王冰冰感到困惑不解。

那个跛脚道人挨个给剧团的人算命，轮到王冰冰时，她觉得那个道士目光阴森森的，满身满脸的邪气，一扭身想躲过去。

可他却用力抓住王冰冰的手不放，足足看了三分钟，却一个字也没说。他对别人都是满嘴的恭维话，说这个是仙道，那个是佛道，口中念念有词，什么“佛道慈悲鬼道奸，鬼畜之道怪吝贪”，独独对王冰冰一言不发，让她更感到怪异，好几天浑身都不舒服。

从那以后，王冰冰看到导演白加一经常手持一本《通灵术》，看得津津有味，连烟烧到手指都不觉得，他那套高级的名牌西服烧了好几个洞，也不觉得可惜。王冰冰觉得导演是被小梅施了魔法，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
2

第二天，王冰冰去剧团上班，在排练大厅里看到导演正在教李小梅跳陈白露的一段独舞。李小梅舞技不错，王冰冰却受不了她那种放浪形骸的舞风。导演也经常批评李小梅只有脸没有表情，说舞台演员不光用肢体说话，还要用眼睛说话。

今天导演却一反常态，大声夸奖李小梅表情丰富，把陈白露交际花加舞女的风尘女子的内心，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
“好，就是这样！一边是勾引，一边是拒绝。拒绝是为了进一步的勾引！李小梅，你会让台下所有的男观众为你疯魔，你也会为咱们剧团带来滚滚的财源！”

王冰冰第一次听导演说话这么粗俗，她不想再看见这个异化的导演，更不想继续听那些低级的语言。她扭头离开排练厅，一个人躲到休息室生闷气。

可是，导演居然尾随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休息室的门口，还随手把门关上了。

王冰冰看到他用怪异的舞步一步步靠近自己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她感到莫名的恐慌。

“王冰冰，你还有机会！”导演好像喝了酒一样眼中放光，“你只要抛下你那无用的清高，跳得比小梅还狂放，再用女主角的威望去和市里有权有势的男人周旋一下，拉到资金，我马上把李小梅换下来！”

“我不是李小梅，我是王冰冰，我做不到！”王冰冰心里恐慌，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，想逃离这里，导演却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
“你能做到！不过，我得帮你唤醒你身上的另一个你！”他把手搭在王冰冰的肩头，仿佛平日纠正她的舞蹈动作一样，试探性的把她拉向自己。王冰冰出于习惯地迎合着他，配合他的手势在地上旋转起跳。

几个回合下来，王冰冰突然觉得导演身上的气息不对头。过去白加一的身上有一股清爽的檀香皂味儿。白加一是个爱清洁的男人，不像那些大胡子长头发的艺术家那么邋遢，他总把自己打扮得像从名仕派杂志上走下来的绅士一样，时尚高雅，清新脱俗。

他对王冰冰说过，男人是泥做的，就得经常清洗，不能脱胎换骨也要洗心革面。可现在王冰冰身边的这个男人，身上发出一种动物似的非常刺鼻的气味。王冰冰被熏得头疼起来。

他的呼吸也不是平日里导演的平静的呼吸，而是短促、粗鲁，其中杂夹着一种哮鸣音，像痛苦的呻吟又像惊喜的啼鸣。

王冰冰吓得停住了舞步，死死盯着他的脸，好像想钻透他的皮肤，看到真相一样。

导演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，不再和她对视，而是像抓猎物一样一把扭住她的胳膊，这也完全不是平日里导演对演员的指导动作。

王冰冰本能地一把打掉了他的手，向门口跑去。导演却追上来从身后抱住了她，像男演员托举舞伴一样把她高高举了起来。

王冰冰拼命挣扎，导演举着她说：“王冰冰，我再告诉你一次，你能做到！你里面有另一个你，你要放她出来！”

王冰冰凭着平日练功的矫健身手，一只手抓住导演的头发，用一只脚狠狠踢向他的后背。导演吃疼松手把王冰冰丢在了地上，摔得她半天爬不起来。

导演看着地上的她，冷冷地说：“走着瞧吧，我有办法让你成为我的工具！”

王冰冰觉得导演哪里出了问题，可是具体又说不上来。她好想找回过去那个白加一，那个宜师宜兄的温暖的男人，而不是眼前这个冷酷的怪物。

“导演，你为什么一下子变了？你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！”王冰冰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，可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。

“变？谁能不变？这世界瞬息万变，不变的人就是白痴！”导演把双手插到裤袋里，这是他准备高谈阔论时的表情，王冰冰熟悉得很，可他的话却非常陌生。

“王冰冰，我变了，你也要变。不然你就跟不上我的思路，我就无法再指导你！”

“导演，我不想变！我喜欢现在的我，你过去常说贞洁是女性高贵的标志，现在你却让我变成交际花，你不觉得是在否定自己吗？”

王冰冰不知道说些什么，才能即不激怒导演，又能唤醒他成为过去那个人。

”王冰冰，你太年轻了，不懂得人性的复杂。我们身上本来就有两个我，人也本来是天使和魔鬼并存。你想当天使，可是这个世界是魔鬼统治下的世界。你用膝盖想一想，能有什么好结果？不是人想不想变，而是为了生存必须改变！”

“可这不是你的风格，导演。你一向讨厌媚俗不甘平庸，不想随大流不想跟世俗同流合污。你曾经跟我说，这世界只要还有一个人坚持真理，那个人就是你白加一！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尊重你，崇拜你！你一手塑造了我，你怎么能、你怎么能、亲手毁了我，你——”

王冰冰哽咽着说不下去了，泪水从她明媚的大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滴下来。

“不错，是我误导了你，所以我也有责任唤醒你，甚至毁灭你！总比别人毁灭你要好一点！”

导演看到冰冰的泪水不但没有怜悯，反而有些不耐烦地说：“你现在流泪，总比10年20年后流血更好。因为那时你已经没有机会改正了！”

王冰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，更多泪水从她眼中奔涌而出。从这个角度看上去，导演的脸扭曲变形了。他的鼻子和嘴完全错了位，好像在玻璃上压扁了一样全挤到了一起，变成了一张可怖的鬼脸。王冰冰吓得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，浑身发抖，不知如何是好。最可怕的是她听到了有人在门外大声叫她的名字。

“王冰冰，下班了，你还不走吗？”那居然是导演的声音，王冰冰的心抽紧了，又一下子跳到了喉咙里，她大喊一声昏了过去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王冰冰醒了过来，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她家的单元门口，妈妈春节贴上的大红福字被风吹落在地上。

回想起方才在剧团休息室那一幕，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。

这一切太古怪了，她来不及多想，只盼着打开门，扑到妈妈的怀里。她的手臂被导演刚才摔得生疼，从包里拿钥匙都有些费劲。她强忍着疼痛打开房门，站在门口却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。

客厅里一个年轻女孩正和妈妈谈笑风生，听到门响那个女孩一回头，王冰冰看到她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，穿的衣服也和她一样。妈妈正把一瓣剥好的橘子放到她的嘴里，她甜甜的吃着，也剥下一瓣橘子放到妈妈嘴里，两人同时笑起来。

王冰冰听到妈妈说：“冰冰，我接到导演打来的电话，说你打败了竞争者，当上了女主角。我立即去楼下蛋糕店里买了个蛋糕，我们来庆贺一下！”

王冰冰来不及多想，鞋子也没换几步踏进屋里，指着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样的女孩大声说：“你是谁？为什么冒充我？”

王冰冰是个温柔的女孩，平日说话声音不高，音调甜美。她平生第一次大声喊叫起来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可怪异的是那个女孩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，不但没有回应，连正眼也没有看她，就拿起刀子去切蛋糕了。

王冰冰气坏了。她想这个女孩是故意装聋作哑，便把脸转向妈妈，同样大声喊道：“妈妈，不要理她，她不是我，我在这里呀——！”

妈妈本来是背对着她，冰冰以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会回头看她。可奇怪的是妈妈居然也没有回头，而是拿起切好的蛋糕递到了那个女孩的手里，两个人一人一块甜蜜地吃了起来。

王冰冰想不到妈妈也会装聋作哑，她觉得一定是那个女孩搞了鬼。她气得要命，扑到那个假冰冰身边，把手戳到她的脑门上，大声骂道：“无耻的东西，你为什么要冒充我？”

那个假冰冰对她仍然视而不见，笑嘻嘻地对妈妈说：“妈妈，导演请你明天去团里看我们排练演出，让你看看我跳的陈白露和当年的你有什么不同？”

王冰冰心里咯噔一下，尖声叫道：“什么，你还想去剧团里冒充我？！”

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，轮圆了胳膊，向那个假冰冰的脸上狠狠地抽去，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。

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。

那个假冰冰竟然毫无反应，她继续笑眯眯地品尝着美味，连眼皮儿都没有眨一下。

王冰冰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。她连想都没想，操起切蛋糕的刀子，朝那个假冰冰刺了过去。

她把全部怒火都集中在手上，把刀子深深扎进那个假冰冰的胸膛，几乎连她的手都插进去了。可是那个假冰冰仍然不动声色，她竟然带着那把刀子继续吃她的蛋糕，身上没有一滴血。

王冰冰吓坏了。

这个假冰冰是一个鬼吗？

她听不见我的声音，也感不到我的打击。从哪跑出一个鬼来冒充顶替我，而且演技如此之好，不但装聋作哑，还刀枪不入？！

王冰冰本能的扑向妈妈，大声说：“妈妈，快跑 ！她是一个鬼，这个鬼会害死你的！”她拉住妈妈的手，往门外拉扯。然而妈妈对她居然也视而不见，不论她怎么用力，妈妈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，口里还和那个假冰冰说：

“我明天一定和你一起去排练，我的《日出》梦要在女儿身上圆了！”

此时，王冰冰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。

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也对她装聋作哑，无视她的存在？一定是那个假冰冰对妈妈施了什么魔法，让她对自己视而不见。王冰冰这一代人都在无神论的环境下长大，从小就不信鬼神，所以她很快就觉得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，也许是自己在做梦。

她用手咬了一下自己的指头，很疼，似乎不是在做梦，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？！

她想起了导演的话，我要让你变成我的工具！原来，他就是这样让一个和她长得相像的女孩来代替自己，把她变成了一个鬼，一个别人看不到，感觉不到，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的鬼吗？

想到这里，王冰冰的身上和头上一下子冒出许多汗珠，而且是冷汗，这让她更困惑了，鬼也会出汗吗？更奇怪的是她觉得很饿。看到妈妈和那个假冰冰吃蛋糕，她也很想吃，其实此时的她应该没有心思吃东西。

有人冒充顶替她还把她变成了鬼，她必须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！

她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导演身上，可一想到要回去找那个不知是人是兽还是鬼的导演，她浑身发抖无力举步。

她茫然地在屋里呆立着，看着假冰冰和母亲有说有笑地吃饭，看电视。假冰冰轻车熟路地进出她的卧室，躺在她的床上，用她的手机看朋友圈，过了一会又起身进卫生间，用她的洗漱用品刷牙洗脸抹护肤霜。

这一切她看在眼里，有了更多的疑惑，如果这个王冰冰是假的，为什么她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？她看到假冰冰在朋友圈里自如地和她的几个朋友聊天，用词口吻和自己一模一样，这又是为什么？

3

灵界有两个大名鼎鼎的地方。

一个是处在东方的天堂新灵接生处。

一个是处在北方的魔都。

大撒旦路西弗和鬼王别西卜在灵界的北方魔都，组织了一个名为天使培训班，其实是魔鬼训练营的特别团体，此时正在紧锣密鼓的策划一场惊天的阴谋。

魔首路西弗穿着用金线织成的闪闪发亮的龙袍，头上戴着有无数条小毒蛇编成的王冠坐在首位，正在向在座的群魔训话。

小撒旦们在坐席上交头接耳。

“今天老大现身，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了。”一个头上长角耳朵后面长翅膀的邪灵说。

“是啊，以前的月例会都是他的替身假路西弗来传达圣旨，今天他亲临这里的确不同寻常。”这个说话的邪灵有两张大嘴巴，一张嘴说话时，另一张嘴就像伴奏一样发出口哨声。

“肃静。”脖子上吊着一个羊皮钱袋子的犹大主持会议。他总怕别的撒旦会偷他卖耶稣得来的30元钱。不但永远把钱袋子吊在脖子上，还不时地拿出来数一数。他在当年卖主之后买了一块田地，在那里肚子破裂而死，留下了一块“血田”。他的灵魂到了灵界，不但不思悔改，反而更加仇恨耶稣基督和他的十一个门徒，加入了路西弗的魔鬼造反大军，成为了大撒旦的急先锋。

犹大说：“我们伟大的天使长要讲话，不要在下面开小会儿了。”

路西弗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假脸，自从带领三分之一天使判乱被打到地狱之后，他就失去了晨星一样俊美的容颜，脸上布满了脓包和肉瘤，冒出了野兽一样的黑毛。

因为在灵界真正是相由心生，脱去肉体的包装之后，灵人的灵魂彻底暴露，无法掩藏。善良的灵人各有个的美貌，邪恶的灵人各有个的凶残相貌。为了掩饰自己的丑陋，他找到地狱一个最高级的画师绘制了一张人皮假面，出门时就贴在面孔上，防止人窥破他的真面目。平日里雇佣一个长相和他相似的小撒旦作为替身，替他出席各种重要的场合，他自己的邪灵则粘附在这个小撒旦的身上发号施令。

这个小撒旦生前是个男巫。他会像川剧变脸一样随时变换出任何一个人的面孔，还会惟妙惟肖地模仿替身的腔调和口吻讲话，迷惑不知情者。有大事时路西弗就带上假面，亲自出席调停地狱里的大事。

“诸位亲爱的天使，”路西弗最恨别人叫他魔鬼，堕落后仍以天使长自居，而且称他手下的群魔为天使。“你们是否听到了天界的一个新闻？有一个叫史威登堡的家伙，不知从谁那里学会了假死术，肉体在凡界，灵魂进了灵界，潜伏了二十多年，把我们灵界的奥秘，摸得一清二楚。可怕的是这个史威登堡神通广大，他居然能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我们灵界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见闻。我们本来就靠着人们对死亡的恐怖，来控制那些盲目的人类，让他们为了自己现世的享乐把灵魂抵押给我们。我们才可以世世代代掌控人类，让他们不信上帝只信我们派出的各路大仙。现在他让人们知道了灵魂的不死和上帝的存在，打破了我们所有的计划。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也许是受了耶稣的亲传，能够自由地游走于俗界和灵界、天堂与地府之间——”大撒旦路西弗不喜欢人称他的住处为地狱而自称为地府。

“这个史威登堡揭开了从来不为人知的灵界奥秘。尤其可恨的是他把圣经的内义也翻译给人间那些读者。让他们知道了怎样和圣灵连接和上帝连接的秘密，也揭开了我们这些特别天使怎么样粘附在人类的灵魂深处，掌控整个世界和人类命运的大奥秘！这是很危险的事情，直接威胁到我们地府的千秋大业。过去，我们凭借着俗界灵界两不通的有利条件，操纵人的灵魂，利用他们的物欲和我欲给我们的地府增加兵力。当年保罗被提到三层天。回去以后也无奈地说天堂的一切：不可说！可这个科学家居然能用人类的文字描绘出我们这个世界的奥秘。尤其可恨的是他告诉人类，天使和魔鬼都是人变的，好人死后变天使，恶人死后变魔鬼，真是胡说八道！我们都是天使，是上帝把我们逼成了魔鬼。”大撒旦路西弗咬牙切齿的说。

他完全否认和隐瞒上帝把他造得无比完美，是他自己出于骄傲，自我膨胀想与上帝分庭抗议，才被罚下地狱的真相，只用谎言欺骗不明真相的灵人，也欺骗他自己。

“还有更可气的，史威登堡居然说天堂和地狱都是由人自己自由选择的，不是上帝安排的，真是岂有此理！”说到这里路西弗自己心虚，头脑中闪现出对史公的敬佩，知道他说的是真相。

可他不能承认真理，他不想否定自己。他一生一世就是靠否定别人活着。只有否定别人他才会兴奋，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。这就是魔鬼的本性。

撒旦摸摸假脸继续说：“这个史威登堡还告诉人类，说人所有好的思想都是从上帝流注的，所有坏的思想都是从我们地府流注的。他实在是太歹毒了，把我们赖以生存的粘附人的真相揭开了，让我们从今以后的生涯会无比的艰辛。这个可恶的史威登堡一共写出了二十几部书，我记得有什么《天堂与地狱》、《属天的奥秘》、《正信的基督教》、《婚姻之爱》、《圣爱与圣智》等等。他把我们的大仇敌耶和华也就是耶稣基督捧成智慧和爱的化身，把我们丑化成为仇恨和愚昧的代表。他的笔就像刀子一样，剖开了灵界的真相，让我浑身每个细胞都疼痛。”

大撒旦做出呲牙咧嘴的样子，只是彩绘的面皮不能这么表达复杂的情绪，被他扭曲成了一副鬼脸怪相。

下面全体魔鬼都做出怪相来迎合他，一个个龇牙咧嘴，场面十分恐怖。

“按理说这不算新闻，因为人间一千年，我们这里才一天。其实众天使你们也知道，我们灵界是永恒的没有时间只有状态。但可恨的是我们的情报工作严重滞后，刚刚才得知这件天大的事情，真是愚蠢至极。”他怒目转向地狱情报头子六耳灵。“我白白让你长了三个脑袋，可以眼观六路、耳听六方。你这是严重失职。”

情报头子六耳灵吓得三张脸都白得像涂了面粉一样，吧嗒着三张嘴同时求饶：“请天使长饶恕在下，最近天宫那边封锁得很严，我们派去的情报人员全被天使长识破，扔进无底坑了，所以有些消息失灵 · · · · · ·”

“再有这种情况，你就自己去无底坑坐牢。到时候我只让人送一份饭，让你那个两个脑袋全饿死。”大撒旦威胁道。

六耳灵吓得面如死灰，他们这些小撒旦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地狱，都是用脑袋充当肚皮，肚皮也充当脑袋。因为他们的肚腹之欲支配头脑，和天使的灵魂支配肉体正相反。所以他们不论在俗界还是灵界，只为了面包而活。一听说饿肚子减面包，就如闻听死讯一样恐怖。

他不停地用三个脑袋轮流在地上叩出响头，恳求魔首宽恕。大撒旦任凭他把三个脑袋叩得山响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，继续训话。

“我们现在又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。史威登堡和顶替了我的加百列合作，要办一个特殊的学习班。在这个学习班上实施别出心裁的叫什么《灵人改造计划》，正在招收学员。我命令你们打进去，潜伏下来。不但要破坏他们的培训计划，还要策反那些新来的见习灵，加入我们的造反团。让他们成为我们的鱼肉和工具，你们听明白了吗？”

众魔鬼同声应答：“听明白了。”

大撒旦又说：“尤其要找到那个双身人王冰冰。这个双身人的特点是：内在人和外在人被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形体，她是天使长最得意的杰作，是一个试验品，想把她培养成一个超级传道人，在俗界、灵界和天国三界游历，了解了一切奥妙之后，还会返回人间，现身说法，让地上新教会的基督教信徒们明白天国地狱的奥秘。我们要把她从假天使长加百列那里夺回来，这个双身人一定要成为我们的活道具，我要她成为我们地府的宣传员，为我所用。”

卖主的犹大一边把口袋里的钱币弄得叮当做响，一边阴险地说：“假天使长他那是白费心机。我的骚扰灵早就闻风而动了。我们潜入地上的教会这么多年，从旧约时代到新约时代，每个教会里都有我们的内线，专门颠倒黑白，扰乱他们的视听，打着信耶稣旗号反耶稣敌基督。现在世上还多少人真正信上帝？我们早就用地上的面包取代了他们天上的面包，引诱那些信徒只看眼前的利益，关闭向上的天窗。一个双身人能掀起什么大风浪？当年上帝耶和华变成耶稣降生人间，还不是我让人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了？！我反倒得了30块钱？那个史威登堡在200年前，用20多年时间辛辛苦苦写了二十几部替耶稣鼓与呼的书，还不是被我们的人打成异端，雪藏了二百年？这段时间他们又把他抬出来了。我们照样有办法把他搞倒批臭，再踏上一万只脚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。”

“爱卿，这地府就属你最有才华，说话也能说到正能量的点子上。”大撒旦很高兴的扔给他一个金币，“不过我们的大仇家耶稣也不能轻看。他把我赶到地上去，他自己也道成肉身撒下了许多种子。而我们虽然撒下了稗子，但那些家伙都是为了面包可以出卖地府的人，不可靠。他的十一个门徒不惜肉体死亡，把他的道传给了全世界。我们真是功亏一篑呀！这次我们不能再失利了。他们很快就要实行大审判，把我们地府的人全都扔到火湖里去，让我扪永世受苦。我们要赶在他的前面策划一起大叛乱，先下手为强！”

卖主的犹大用方才那枚金币擦了擦嘴唇，连连点头称是。

“我刚才派出了在人间粘附这个王冰冰的精灵多多，去新灵接生处打探到可靠消息：不久之后，她们俩将一同在灵界出现，大卫也将把她们安排到新灵接待处的特别社群。我会再加派两个得力的精灵协助他们，把双身人王冰冰掌握到我们手中。我还要派动物灵、怪脸灵、骗财灵、猴子灵、拜偶像灵等等十员大将打进学习班潜伏卧底，把他们完整的《灵人改造计划》弄到手，我们好给他钉钉子，掺沙子。保证让假天使长加百列的计划破产，把他们的学习班搅翻天。也为我们的大叛乱招兵买马，聚集更多精灵的能量，争取一战成功。”

动物灵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说：“我们已经打探好了，加百列的这个学习班的改造计划有换心的、有换头的、有换身的；还有变形的变种的。反正五花八门都是新法术，我们恐怕渗透不进去。”

“大法师，那就请你用法术去对付他们！当年在埃及的时候耶和华给法老降下的十大灾难，你不也照样能行吗？什么变青蛙变蝗虫的你都不在话下。”大撒旦路西弗吩咐道。

大巫师连连点头对大撒旦表态说：“请天使长放心，我已经找到那本在人间失传多年的《对应学》的书籍。当年我就是凭借这本书，和耶和华打了个平手。我已经把那一套练习到得心应手了，对付你的一个替代品假天使长加百列不成问题。”

大巫师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耶和华的对手，但是不敢推辞，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。不过这些年他又纠集地狱里所有的大小巫师，专心研究《对应学》，试图破解上帝创世的奥秘，和主耶稣分庭抗礼。

他还协助大撒旦路西弗，跟人间那些自私自利把灵魂卖给邪灵的人互动，制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战争，给天堂增加了许多麻烦。幸亏耶和华亲自变身为耶稣基督，征服了地狱，创建了新教会，重新恢复了天堂和灵界的秩序，才让人类免于灭顶之灾。

路西弗满意地里点点头，习惯性的摸摸他的假面具，像一团烟一样从会场中消失了。

卖主的犹大又组织了大巫师和动物灵、怪脸灵、骗财、灵猴子灵、拜偶像灵等十个邪灵聚在一起，密谋更详细的反叛计划。直到一只猫头鹰飞来，给他带来一封密信，他才让众邪灵归窝，自己打开信，目不转睛的读起来。

这封密信是在新灵学习班卧底的一个邪灵写来的，告诉他天使长的《灵人改造计划》就放在新灵学习班的学员资料档案柜里。只有大巫师用“隔墙取物”的黑巫术才能盗取。

这个消息让犹大如获至宝，“哈哈哈”地狂笑起来。